这个暑假漫长,无聊。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睡觉吃饭。
住处高草丛生,屋后不知名的树上有夏蝉无数。窗外阳光明媚,蝉声此起彼伏。每当我午后醒来,此情此景都会让我恍然如梦。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幼年。天空那么蓝,阳光那么好。可一会儿我就清醒了。等明白置身何地时,我总是无法控制自己沉浸在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里。
每到吃饭的时候,我就很纠结。因为我要弄清楚今天是单数还是双数。 如果是单数我就得去我大妈家吃,如果是双数我就要去我二妈家吃了。
这一天,我正琢磨着是几号了,只见大妈围着一个大围裙,站在她家的院子里喊我。她嗓门极大,说话时半截村子的人都听得见。所以只要她一喊我,无论我在天涯海角都会召之即来。
你坐这边。帮我理韭菜。她给我拿了一个小凳子。
好。
大妈是我非常亲近的人。她特别喜欢在我面前唠叨家长里短和我小时候的各种事情。她说我小时候是她从医院里抱回来的;她说我妈那时精神不正常,常常抱着我的时候,就把我掉到地上了。我一直哭,她就把我抱起来。因为小时候有结巴的毛病,常被大人训斥,我是不大愿意说话的,所以她的唠叨并不是总能得到我的回应,但这从不会妨碍她的唠叨。我觉得她兴致好的时候对着一个菜篮子也能说上半天。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大妈的话题扯到了一个远房的亲戚,她说她的一个外甥要结婚了。她说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呢?那时候我还在家做姑娘呢。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他们兄妹俩母亲刚去世,父亲在外面干活很晚才回来。兄妹俩傍晚做好饭,天快黑了,就跑到我家来,说他们在家里害怕。有时候我去他们家看看,就顺便帮他们把饭做了。那俩孩子无论小子还是丫头都特别黏我。
大妈讲起往事,眼睛熠熠生辉,像少女一样。
就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一个人。当我想起她时,我努力去恢复她最后留在我脑海里的影像。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在内心深处生根发芽,叶子瞬间布满了心脏。
大妈,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我是说那时应该还很小,还没读书,我被寄养到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我在那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我叫她姐姐的,你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吗?
大妈本是埋头理菜的,此刻突然抬起头很奇怪的说,哎呀,难道你不晓得么?那丫头早就死了呀!
我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流了下来,我不敢抬起头来。当大妈问我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干嘛老低着头,我说阳光真刺眼,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记得离开那里的时候我 9 岁了,那个姐姐好像 14 岁了吧。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她怎么会死了呢?
那丫头小学毕业后,初中都没念完就不念了,后来跟村里人去江南的厂里做女工。干了几年,攒得钱都给她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了。17 岁的样子,她爸就给她找了个婆家,那时候乡下很多女孩子结婚都很早,有些小孩子都会走路了,夫妻俩才去拿结婚证。
婚后不久,她先后生养了两个小孩,大的是个女孩,小的是个男孩。但她丈夫不是个靠得住的男人,整天在外面赌钱,家里什么都输掉了。婆婆对她也不好,整天骂她,说她这个笨媳妇没有管好自己的丈夫。生完男孩的第二年,她就趁着其他人不在家,偷偷地喝了一瓶百草枯,等家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啦,救不活了。
大妈后面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我陷入对她的无限思念之中,记忆直追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父亲把我送到那个男人的手里,说带走吧,带走吧。我死抓着门框不放,男人无可奈何的看看父亲,频频叹气。父亲一着急,一脚跺到我的手上,好痛!我立刻就松开了手,父亲骂道,你这不懂事的死孩子!男人一把提起我,像拎着一只小鸡似的。于是,我的世界飘摇了起来。
我看见父亲痛苦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一点点地蹲了下去,我看见我住过的房子越来越远。我的父亲我的家,再见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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