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片笔记法：笔记的封装、分类、索引与链接

每种介绍卡片笔记法的教程，都在用自己的笔记方法论重新定义卡片笔记。

对卡片笔记法的正确的不正确的深刻的不深刻的解读已经有很多了，很多人把它吹成救世良方的神话，很多人把它贬成一文不值的噱头。本文尝试从需求出发考察卡片笔记法，分析其典型组成要素的作用与本质，根据笔记需求验证其有用与否。

引言-笔记的需求

如果您一上来就说“XXX 没什么用，我自己用 XXX 就够了”，不管是理解了还是误解了您都是对的，因为工具的价值就是取决于使用者的需求^*，没有瓷器活，就甭买金刚钻硬上强度。各种知识管理软件或生产力教程当然也是“如无必要，勿增实体”中需要衡量必要的实体，如果没有感知到什么工作瓶颈那么维持现状就是最合理的，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必须学会》的笔记软件或笔记方法。只有遇到问题拼尽全力无法战胜，才会穷则思变；打怪打不过了才有必要练级升级，本来就是碾压局的话好用的不是升级，而是洗点。归根结底，笔记软件的使用总纲就是要先梳理笔记需求，再演绎笔记方法，最后落实笔记工具，给需求以工具，而不是给工具以需求。

本人过去为什么换笔记软件？直到非实时编译和不友好的多平台性使我忍无可忍了我才抛弃$\text{LATEX}$转用幕布做笔记，而直到某些网盘作妖让我反复确信云服务从不可信我才迁出幕布投入了思源笔记。但我仍觉得$\text{LATEX}$的排版性能是登峰造极的，很适合面向出版需求；我也仍觉得幕布作为在线大纲笔记的轻度记录手感是相当顺手的，还附带匪夷所思的多图多公式流畅性。如果是写论文我第一选择仍是 VS Code 配$\text{LATEX}$插件和 Git，如果是速记我第一选择仍是幕布(好多同类软件的大纲缩进藏在二级菜单里)。

笔记工具如此，笔记方法同样如此。一个人的维护能力是有限的，笔记作为面向未来自己的长期工具更要着重考虑运营负载，也就是要用尽可能简单的方法满足笔记目的，降低方法实践的复杂性。好用的笔记工具能降低笔记方法的难度，但践行工作流最后还是要落到自己身上，必须将收益和成本权衡清楚。只有基于某种笔记工具执行某种笔记方法的成本相比所实现目的的心智预算可以接受，才能将工作流顺畅延续下去。

很多人对笔记工具(的未来版本)有着压倒性的信心，潜意识中盲目相信只要工具强大就可以不必在乎笔记方法和需求。“只要有标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有双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有数据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有白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有 AI，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您是不是觉得只要实现可控核聚变了，一切都能好起来的？问题不可能解决得完，也不可能不靠人的努力而得到解决。良好的工具只会让有用的更有用，不会变废为宝。AI 也不会让笔记的坟场变花园。

总之，本文通篇贯彻理念在方法之上、方法在工具之上的思想，选择什么工具不是最重要的，有没有达到目的、达到了什么目的才是最重要的。那么，卡片笔记法可能实现怎样的笔记需求？

• 从信息提取出发，提升笔记检索效率；
• 增加找到笔记的途径，应对未来的遗忘与熟悉程度下降；
• 简化输入难度，允许多类型输入，保留可追踪的语境上下文；
• 使笔记在与认知的互动中并行发展。

本人为什么提出这些需求？首先我很在乎自己源源不断的思考产生的各种想法，这是独属于自身而又转瞬即逝的灵感；我一定要保住思维的历史记录，不想让未来的自己回顾过往所思所念时只能看到一片空白，因此要让笔记有一个轻松的输入端，能灵活接入想法，又充分保留思维的原始上下文作为思维的快照。其次在阅读外部材料中也会有很多收获，这些收获会催生未来的我的有来源的认知理解，所以还要让笔记保留学习成果的来源出处和发展历程。因为很多笔记是自己的想法，是我对所学材料的个人理解表达，所以才难以照抄现成知识结构，需要复杂实现。因为会用笔记留存历史想法作为未来的检视对象，所以要允许笔记具有发展可能，不辞旧而迎新。当笔记数量较多时遗忘导致的未知而未得的笔记会占大头，所以需要种种手段提升检索准确性，确保即便忘了笔记“是什么”而无法靠搜索直达时，也能根据其“是怎样”而沿导航探索增加提取成功率。记笔记的目的是为了未来查看，所以要靠当下的整理为未来的查看背书，降低笔记提取难度。最后要在满足以上需求的条件下尽可能降低实现复杂性，同时减少未来维护、更新乃至推翻笔记体系的压力，因而最好让笔记系统具有可拓展性。

来看看卡片笔记法怎样通过笔记的封装、分类、索引、链接实现这些需求。

封装：让笔记面向应用

对卡片笔记的第一个不恰当理解就是所谓的“原子性”，觉得使用卡片是为了把知识打成一堆碎片再用链接缝起来，为了复用卡片宁愿破坏原始语境的连贯上下文。还有人认为原子笔记代表着独立的知识单元，居然说应该把某种概念是什么、为什么、怎么用都写进去，包装成知识节点，然后立靶攻击这不好用——当然不好用了，一张叫 《双向链接》​的卡片不好用，一张叫 《高等数学》​的卡片更是没法用的。显然，想让笔记卡片好用，一开始就要想清楚怎样让它面向应用。

任何信息管理策略无非在输入、整理、提取、表达上展开优化。笔记作为支援未来的工具，应当优先考虑怎样为提取信息服务，也就是用当下的努力降低未来的回顾门槛，因为此刻记录的、眼下印象深刻的信息，迟早会退出工作记忆，现在熟悉的笔记未来迟早会变得陌生；只要笔记内容充分多，未来的我就注定会忘掉绝大多数笔记，这就使得想靠搜索直达一篇印象模糊的笔记变得困难。随笔记数量上升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怎样找到需要的笔记，因为查笔记注定会遇到无用信息远多于有用信息、噪声包围信号的困境，这是笔记数量较少纯靠搜索也够的人并不能体会的无力。当搜索不能直接精确锁定想找到的全部笔记时，就要考虑如何提升检索效率，也就是阅读尽可能少的文字数获得尽可能多的笔记有用性判定。所以对笔记进行封装，就是让更少的文本表达更多的有用信息，增加笔记单元的检索性价比。而每篇文档刚好与其标题是一一映射，那么「卡片」的意义，自然就呼之欲出了。

卡片是容器，标题是接口

从优化信息提取效率出发，卡片的重点不在于一张卡里有多少东西，而在于包装笔记隐藏内部细节，只向外暴露从笔记内容提炼成的一段标题，从而减少检索笔记时需要关注的信息量，降低认知成本。只要笔记数量足够多、积累时间足够长，任何笔记的正文都会成为内部不可知的黑箱；但只要有标题就能立刻把握笔记核心，直接拿来使用。这就是将笔记封装起来、标题用作接口的意义，使用最短信息判断卡片是否有用，没有就看下一条，有用再点进去展开内部细节。

关注的不是卡片里有什么，而是卡片“上”有什么。

Daily Note 工作流的使用者比如本人往往只顾着持续不断记录，结果想要提取一些特定内容笔记时才发现以往的笔记里有各种观点内容的发展，可能第一三五条是关于这方面的，第二四六条是关于另一方面的，但又找不到某方面的中心抓手，只能一条条点进去重新从头回顾记录的情境上下文，再走一遍输入流程干过的事。没有封装过的笔记就像不给标题封面的短视频流，一路刷过去很过瘾，想对指定内容提取就抓瞎了。这就是没有考虑过怎样去使用笔记，只顾记录而不顾可调用性，随着遗忘加深整部笔记成为了只进不出的信息黑洞。

一旦考虑到要让笔记面向应用，那么封装概括笔记模块就是必然要执行的整理操作，只是其未必与记录同时发生。各种卡片笔记法介绍中都会强调所谓“一个想法，一条笔记”，本质上还是在增强笔记的可用性。Antinet 强调用物理卡片的尺寸限制迫使我被动去压缩提炼信息，而标题直接限制到单行了，更加能强制知识蒸馏，排除一切冗余信息。文档是一种先天拥有顶层标题的容器，所以适合作为卡片笔记载体；而块形态笔记只要能赋予块命名，同样可以将块当作卡片使用，重点在于有意识地完成内容凝练归纳，主动从笔记的深海中构建可立足的岛屿，不让未来的自己被水淹没不知所措。冰山深不可测没关系，至少水上部分体积比较小，让笔记头顶尖尖的。

怎样的标题是合适的？封装笔记是为了未来快速调用，从引用的视角看，应该让被引标题与正文无缝衔接。如果总是要调整引用锚文本，那往往意味着对笔记的封装有待改进。

被引笔记相当于锚文本的注脚。如果删掉 [[]]​后句子仍然通顺无阻，那么标题起码在形式上就过关了。

使用概念词条命名笔记时，一方面概念与其所指不会完美贴合，另一方面记忆的不可靠会导致对概念的理解不断衰减，这些都让概念词条并不适合直接作为卡片调用，因而应当将概念词条还原为完整命题，将词条所定义的内容含义作为封装标题。概念笔记本身可以当作索引目录放置与之相关的命题，相当于将概念解析为其各种用法，而且每种用法都能在标题上一眼辨识。

还有一种常见技巧是用标题前缀编码信息标签。

标题编码

为了确定卡片唯一性，任何卡片笔记法都会为卡片定义一种唯一标识 ID，如时间戳、随机字符串、唯一标题，以及下文会说的卢曼式 ID。在标识上应用某种形式化编码规则相当于预设了一种可以快速识别的分类策略。标题作为笔记的第一条信息标签(创建时间是第零条)，除了凝练表达笔记核心，也可以用前缀编码凝练表达分类，从而在提取笔记时快速获得分类特征。

卢曼式 ID 是卢曼本人使用的卡片命名方法，也被称为 Folgezettel 即笔记序列(note sequences)^*。卢曼使用标题编码声明笔记的相关性：如果一张卡片与先前卡片无关，则在编码数字或字母上加一建立新分支；如果与某张卡片有关，则在其编码后增添新一位建立子级，数字字母交替。例如与 1a 相关的卡片记为 1a1，与 1 相关而与 1a 无关的笔记记为 1b，通过数字字母切换允许每一位增加到任意大。卢曼用这种编码规定物理卡片的定位，也是用非连接手段表达了笔记的层级结构，相当于在标题上定义了父子文档体系。

层级结构可以使用后文的分类与索引实现或者取代，而这种在标题上赋予笔记属性的手段则可以借鉴出来，充分发挥标题的封装性。例如为了增强检索效率，永久笔记标题用 §​开头，索引笔记标题用 @​开头，标签笔记用 #​开头，就实现了高信息密度表达；甚至可以用 @1,@2,@3​表示同一类型下的不同细分方法，12 位时间戳能表达的信息量远少于用 12 位前缀编码 6 种笔记属性的组合结果。如果说物理卡片笔记必须依靠 Folgezettel 提供可靠的定位方法，那么电子笔记的标题前缀就是一种基于名称的简便标签赋值，前缀编码可能是表述信息关联最简单、经济的方式，参见卡片笔记前缀编码的艺术。

对笔记进行封装增强了其可用性，用更少的封装卡片隐藏了深层的笔记黑箱，大大降低了面对信息深海的压力。而当卡片也积累了一定数量时就不得不考虑增加其可筛选性，下面分析上文提过的分类、笔记属性、信息标签为什么是同一回事。

分类：信息标签的分配聚合

有很多笔记方法教导你不要分类，要按 XX 分类；有无数笔记方法说不要用文件夹，要用 XX 组织笔记。不分类是不可取的，想全都要什么都往里放就只会得到一个杂物间^*。那么抛开工具差异，能不能在更高层级上理解分类本质上在干什么？

使用文件夹分类，含义为“这个文件夹里的都是 XX，打开文件夹等价于汇总是 XX 的笔记，排除不是 XX 的笔记”；使用标签分类，含义为“有这个标签的都是 XX，选中标签等价于汇总是 XX 的笔记，排除不是 XX 的笔记”。无需更多举例，已经能看出分类所起的定义信息属性·汇总筛选过滤的作用。

分类是赋予互斥信息标签

分类是为了区分不同信息，所以其本质就是要增加信息的差异性，便于按指定方向筛选。制定一种分类策略就是在用一套 MECE 信息标签划分不同类型，然而从来没有规定只允许用一种信息标签定义笔记的，难道有什么系统只存在单类元数据，有什么数据库只存在单个字段吗？只用单套分类系统迟早会遇到分类不细致不完全的问题，先设定分类方法再对号入座也总会遇到不合适的对象，何况按用法分类的话有用的笔记绝不会只有一种用法；所以完全可以跳出单株分类系统，跳出单种分类工具，从信息标签的视角理解笔记分类筛选。不是考虑怎么放，而是考虑怎么找。

将笔记与信息标签关联

一个可生长的筛选系统一定是从信息标签的视角出发，将分类理解为给笔记关联上若干信息标签，再利用指定信息标签聚合同类。至于用什么手段来表达信息标签则是可以因地制宜的，笔记可以关联标签，可以关联双链，可以关联数据库，甚至可以靠嵌入块关联给文档树，无非是选择一种信息标签实现方式罢了，“只要你自信，怎么表达都可以”。我可以建立“项目”“领域”“资源”“归档”四个文件夹放笔记，也可以让笔记在 #项目 #领域 #资源 #归档​四个标签中择一关联，或者从 [[项目]] [[领域]] [[资源]] [[归档]]​四个笔记中选择引用，或者建立四个数据库添加笔记。这些方法在信息标签的理念中没有差异，因为我也可以额外再构造“灵感”、“文献”、“常青”数据库去添加笔记，或者引用 [[灵感]] [[文献]] [[常青]]​或者用标签，哪怕再建立一组文件夹也可以用内容嵌入或者快捷方式的手段把笔记放进去实现多分类。我还可以同时使用多种分类工具定义不同的信息标签维度，用更复杂的方式处理其组合。

MOC - 管理链接而非本体这篇文章说，“视角的初步转换才是最大的突破——凭什么分类体系必须体现在文件树上呢？”我也可以说，不要去纠结分类，而是思考未来想从什么视角上执行筛选，再为这种筛选视角设立信息标签，为不同笔记分配不同的信息标签，按所需类型过滤得到相应笔记。分类手段不重要，筛选手段才重要。数据库具有很大的筛选功能潜力，所以未来可期；思源里双链可以靠叶归插件、反链过滤面板插件、番茄工具箱插件筛选，所以同样可用；思源原生的文档树和标签系统在组合筛选这方面就比较菜，仍然要靠 SQL 完成过滤；但只要有规范的信息标签用法，无论什么工具都能轻松得到想要的结果们，也能根据自身需求任意增加分类维度，所以最终问题还是回到了自身需求上，想清楚分类需求和认知预算。我尽可以用最少的信息标签分清笔记，在有更多需求时再增加新的正交信息标签维度，利用组合标签筛选过滤。

增加正交信息标签维度

卡片笔记法特有的分类体系同样可以视为一种信息标签维度，以下用块引用表示某种信息标签。其实用数据库非侵入式地定义笔记的信息标签更加优越，但本人对数据库的性能缺少信心，所以还是停留在旧方法上暂不迁移。将某种信息标签如 待整理​建立为特殊的“标签文档”，然后使用传递型引用将笔记容器块传递过去，或者反过来在标签文档里引用笔记通过双链汇总信息属性，都可以实现信息标签分配聚合。这些起分类作用的特殊文档可以用前文的标题编码来强调，比如引用 [[#待整理]]​表示一篇笔记属于待整理状态，再引用 [[#文献卡]]​表示笔记出自文献阅读，然后就可以用一个有反链的插件或直接搓 SQL 整合筛选。

那么有哪些通用的笔记分类方式呢？

从使用的角度看，笔记可以分为待整理状态、可调用状态、归档状态。基于认知减压来看笔记封装，自然会想到记录与封装解耦，将记录视为后者的前处理步骤，于是在输入时可以放心连贯记录无需考虑压缩信息，留待日后从更高的理解出发整合笔记。而随着认知发展又会有一些笔记被其他笔记吸纳，不再处于表层接口，所以虽然仍可被使用但不必呈现在外部，成为冰山的水下部分。所以按状态划分，可以将笔记定义出 [[#Status/Pending]], [[#Status/API]], [[#Status/Archive]]​类型，或者叫 s1,s2,s3。

从笔记形态来看，可以分为灵感笔记、文献笔记、常青笔记、后文的索引笔记，这也是《卡片笔记写作法》等同人教程的常见分类策略。大体而言，可以视为原始记录卡、永久卡、索引卡三种形态，也同样意味着可以将记录和整理拆成两步，将《用自己的话记笔记》视为笔记封装的环节而非记录的环节，只要卡片标题用自己的话凝练表达，卡片内部可以同时保留材料原文、自身解析、其他关联，用信息标签去界定特征。这样得到的就是 [[#Pattern/Basic]], [[#Pattern/Permanent]], [[#Pattern/Index]]​类型，或者叫 p1,p2,p3。

一种信息标签相当于一种属性的键值对，可以用数据库字段实现，也可以用标签或文件夹等的嵌套层级实现；这种属性同样可以封装在标题上用前缀实现，比如组合使用上文两种分类，一个可调用的常青卡可以命名为 [[§s2p2 将思源数据库作为全局笔记标签]]​，这样会更加方便查找。当然，检索阶段越想便捷，整理阶段就越要付出更多努力。

为分类设立缓冲

在 Daily Note 工作流中使用传递型引用时可能会遇到传递主题不明确的问题，其背后折射的是对笔记做任何维度的分类都可能出现的困难，此时可以设置一种 [[待分类]]​作为分类类型中的缓冲区。与之类似的是收集箱分区(Inbox)、暂态笔记(fleeting notes)等方案，这些方案的共同点就是减少未定义结果，避免纯用“默认设置”造成混乱。

分类会出现困难隐含着一个推论，那就是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分类体系，只能在实践中边用边发展，所以才建议基于自身笔记场景构建可生长的信息标签体系。如果您认为某件事早已经有清晰完美的结构了，请去找十篇相关综述，再把它们结合在一起，再来回答有没有完美的知识体系。如果您认可记笔记不是为了复刻维基而只是单纯个体使用，那么请老实数数自己手里有几篇笔记，再问问是否承认应当先搭建最低程度的笔记秩序，再随认知学习动态发展。

索引：非定态导航结构

根据前文所述，封装笔记是为了减少冗余信息，赋予信息标签是为了提供筛选属性，那么能否基于指定筛选规则，将封装笔记的筛选结果显式呈现？这样构造出罗列笔记的枢纽，以指向其他笔记为目的，其实就是所谓的索引导航。

建立索引导航作为笔记入口是普遍认可的笔记方法，这再次印证了仅靠搜索找笔记是不够的。笔记的细节会遗忘，需要卡片标题提示；提炼过的标题也会遗忘，需要依靠信息标签筛选；而不常用的标签也会遗忘，需要一种宏观可视结构。如果关系图谱支持筛选的话其实很适合承担这个作用。总之，如果说标题是卡片的接口，那么索引导航就是笔记系统的接口，它为日后的信息提取提供了广阔的路径引导，在查找笔记时有的放矢，不必面对空搜索框或是流水上下文无从下手。

从防弹笔记法、P.A.R.A.等任务行动导向的笔记方法来看，对笔记进行封装就是阶段性成果总结，而为笔记建立索引入口则是有明确方向地进行信息聚合。一个项目可以用到各种笔记，那么就将这个项目作为索引节点；一个概念词条会被各种笔记调用，那么也可以将概念笔记作为索引节点；其他信息标签也同样可以作为索引节点，将一种信息标签视为一个隐式笔记枢纽。反过来自然也可以将《隶属于某张索引》设为笔记的信息标签，沿用前述手段自动生成笔记索引，使其成为此信息标签的显式聚合呈现。这同样是从信息提取的角度出发，考虑内容的可能去向，按信息上下文组织笔记。

将上层索引作为信息标签

多数现代笔记软件都能基于指定条件筛选笔记，并用某种方法展现为列表或嵌入显示。例如，设立一个项目笔记作为索引节点，与之相关的笔记可以引用该节点笔记，这样索引节点的反链就会汇总出相关笔记，并配合反链筛选进一步过滤。当然也可以反过来在索引笔记里引用相关笔记，将被引笔记的反链作为反映信息属性关联的面板。思源 3.1.20 更新支持利用传递型引用的形式将块引的上层容器作为反链，此时只有传递型引用的空行完全类似于 YAML 元数据结构，而且还可以灵活放置比如置于末尾，或者将底部反链当成隐藏元数据。此外也可以用 Query & View 插件保存模板将满足指定条件的反链渲染为链接列表或看板，如果已经用标题对笔记进行概括了，也用不同信息标签做好区分了，就很容易常驻展示一个索引节点的各种相关笔记，如下图。显然，越是有序的笔记越能用高级方法创造更多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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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上层索引设为信息标签时会遇到层级结构问题，这个问题在其他信息标签类型中不太明显。从查询也就是信息检索的视角看，基于指定筛选条件对信息标签筛选，返回的往往都是单层级的列表表格，最多只需要进一步对结果再做一次筛选分组；而作为导航的索引笔记为了一次展现更多信息，往往要建立多层级形式结构，展现笔记的广域图景。如果说构建正交信息标签时还可以选择组合替代继承，那么索引笔记将必须直面这个问题。考虑到索引笔记本身也可以定义其自身的上层索引，层级问题会转化为递归问题，需要考虑怎样在关联索引 a1a 时等同关联到其上层索引 a1 和上上层索引 a，乃至递归到最顶层，下层索引同理。前文提到卢曼的 Folgezettel 用笔记编码实现了一种自动化层级结构。如果信息标签的实现工具不适合传递嵌套层级，又偷懒不想将上层索引全部关联上而只建立了最接近一层的索引关联，同时还不想写递归查询，那么就要放弃全自动生成索引，直接在索引笔记里手工建立笔记结构。当然比起信息标签也许这种做法更容易让人接受。

MOC：手工搭建结构

上文用信息标签实现自动生成索引结构本质上是一种基于笔记元数据的可视化，蕴含着自下而上的管理理念，也就是先积累若干笔记卡片，再汇总到指定维度；所得索引笔记相当于这种汇总的常驻化，除了制定筛选规则以外没有额外投入劳动。如果对笔记结构化的要求更高，需要自上而下进行笔记梳理，那么就要用笔记链接手工搭建索引目录，形成所谓的 MOC(Map of Content)或称结构笔记(Structure Note)。这样能继承前述方法除了自动化外的全部优点：手动组织笔记结构自然具有更高的灵活性与可操作性，也能够搭建出任意深度的列表层级，对一篇笔记进行任意次组织引用，而即便笔记数量不多也具有很好的管理能力。

MOC 更深远的意义在于其管理链接的思想超出了笔记内部的组织形式，即索引笔记不仅可以理解为笔记的内部枢纽，同时还能作为对外接口用链接关联外部文件和信息来源，使笔记成为通用集成化信息处理组织平台，具备超越一般信息管理方法的优越性。自从学会使用笔记管理链接以后我就淘汰了浏览器书签和多数其他软件的收藏夹(只当做稍后再看)。书签的两个作用分别是快速打开网址和收藏归档，第一点直接将浏览器主页设为语雀文档就好了，比在一个树状目录里一层层剥洋葱方便太多；第二点各种收藏信息无缝嵌进笔记里，避免虚空囤积。

上文一直将索引笔记视为面向信息提取的导航结构，其实手动组织 MOC 比起自动生成索引聚合还能承载更多内容表达，在索引笔记内融入对所链接笔记的超出信息标签类型的理解分析。不过与其说这是结构笔记的特点，不如认为这是链接作为内联元素通过关联笔记实现了其进一步发展。

链接：内联语义关联

前文曾将《链接到某笔记》视为赋予了该笔记代表的信息标签，本质上还是在做绑定笔记元信息这件事；而各种通过元信息建立关联的技术往往有一个普遍问题，那就是只能表明信息之间有抽象的关联，而不能解释具体是什么关联、为什么有这种关联。当然，如果将《关联含义》视为这类关联的子级信息标签，那么用多级标签、嵌套引用以及作为通用手段的在关联信息标签的标题如锚文本上引入编码都能对此有所贡献；但没有哪种关联手段比链接更强调上下文的作用，甚至可以说链接和链接前后文其实是在互相补全。这就是链接作为最灵活的内联语义关联技术的独特性：不像其他信息标签手段往往在定义笔记，链接其实是在用上下文去发展笔记。前文许多方法聚焦于信息提取环节，而链接会用作提取以后的表达与再生产环节，链接的复用代表着对笔记上下文的更新。

链接在卡片笔记教程里普遍被认为具有重要的地位，不过与将链接视为发展更新相比，各种教程更多地会将链接视为笔记的交互、知识的交互，通过对封装的笔记的调用使知识在笔记系统内部发挥作用；然而知识更应当在实践中发挥作用，在个体框架内花大量时间精力去完善知识体系有可能还不如多做几道题或者多解决几个问题有用。仅在将写作视为思维的实践活动，将笔记作为思维的显式呈现时，链接更新笔记上下文才会产生更重要的意义，也就是成为过去记笔记的我的认知与现在的我的更新认知的互动。

将链接视为笔记写作者自己的时间线的交互，也许是对卢曼二代卡片盒笔记的最原教旨主义的解读。卢曼将他和他笔记的互动称为与卡片盒交流：笔记不是对思维的纯粹实时的反映，认知遗忘与更新虽然会为信息提取带来困扰，但又恰恰使笔记具有在未来提供超出预期的信息的潜力。有序与无序的结合为演化发展提供了可能，使笔记用于信息提取的意义上升了一个台阶。至于将笔记系统构建得长期、开放、低限制，以至于让笔记具有网状性和类脑性，某种意义上可以理解为为了实现这种交互性而形成的衍生特性。

无论如何，对链接的讨论都近乎等同于对上下文的讨论，而思维认知同样基本可以理解成各种上下文的集合。将关联视为对上下文的丰富，那么笔记与认知两者都可以在关联中发展。

在关联中发展

在关联中发展其实就是在更新上下文的同时保留原有上下文，也就意味着思维的连贯延续，意味着对过往的继承扬弃。例如，我在反对某篇认为双链无用的帖子里，根据过往经验自发产生了对链接需要区分类型的思考，认为“引用关系具体在表达什么逻辑关联需要靠上下文等来解读”，彼时我的想法是想给引用添加自定义类型属性从而可筛选。后来我看到 Issue 10708 想通过显示样式区分类型，感觉可以用 [[#​ [[@​设置不同双链类型。这些想法的一条分支是为我后来进一步理解本文的用标题前缀编码规定信息标签的方法进行了铺垫，认识到可以用锚文本前缀符号锚定反链功能。而主线则是对链接语义的理解不断深入，比如阅读确认连接节点的边线应当有语义标注、上下文匮乏会降低反链的意义，以及链滴内许多关于链接语义明确性问题的讨论。在链接作为关联信息标签的用法也就是传递型双链上，很容易通过组合引用等前文反复提及的手段揭示链接性质，然而情况更复杂的内联关联只能靠上下文本身表达清楚语义。经过以上思考学习研究，我将议题从《双链自定义类型》重命名为《语义化双链》，一系列链接到它的其他笔记揭示了这段不成熟但相对完整的思考历程，实际上这些关联笔记也有自身的发展逻辑与其他学习所得，而且有些链接是后来意识到共性才补进去的。也许未来我对语义化双链的理解会升格成常青笔记，那么关联到它的非常青卡就会成为其论据的一部分，且有足够的真实性证明其并不是我灵光一闪想出来的，这就实现了我保住思维历史的目的。

以上分析基本完成了引言的需求实现，是时候进入总结了。

总结

从信息管理环节来看，笔记关联信息标签优化了信息输入，笔记的封装、分类优化了信息提取，索引优化了信息提取与信息表达，链接优化了信息表达再生产。整体来看，卡片笔记法在笔记有一定量级时是全方位的优化，同时又能动态调整系统复杂性，避免信息史山拍脸。

尽管本文所述的卡片笔记法看上去非常优越，但延续引言的结论，一种方法一种工具是否有用仍应取决于目的需求。只用卢曼为卡片笔记法背书是很不负责的，他本人是为了考察一种交流系统实例去发展(第二个)卡片盒的，卢曼既不只有一个卡片盒系统^*，也不是卡片笔记范式的开创者^*。其他卡片笔记法教程更是各执一词见仁见智，对「卡片笔记法」的魔改简直比肩忒修斯之船。

本文仍有许多未尽之处。不说笔记不等于知识管理，也不等于信息管理，就连笔记是什么都难有共识。您尽可以基于自身独特的需求，适配独特的解法与工具，“只要你自信，怎么表达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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